月下美人 - 曇花 . 捕捉曇花「剎那之美」- 百合曇花羹

圖文:翠軒

農屋旁邊的曇花(Epiphyllum)要開花了。

月下美人 - 曇花

最早聽人提起曇花是很小的時候, 從剛搬來的隔壁鄰居媽媽嘴裡, 講給媽媽聽的三姑六婆經。 鄰家有一個寶貝么兒, 是幾個姊妹當中唯一的男孩, 體弱多病, 瘦骨嶙峋, 尤其常發哮喘。 哮喘不是大病, 要不了人命。 白天發哮喘還好, 立刻就醫; 偏它多數時候半夜發作, 喘到不行。 這時去找醫生, 沒人會理睬, 空著急唄。 真叫人走投無路, 求救沒門。 急壞了鄰居夫婦。 好在他們家種了曇花, 多吃幾朵曇花, 慢慢調理, 哮喘自然會減少發作。 此後, 經常聽他們家人說, 昨晚曇花開了幾朵.. 弟弟吃一朵曇花... 媽媽煮曇花湯... 姐姐吃一朵曇花... 曇花湯好喝... 似乎曇花很會開花, 且都在深夜開花。 可我們一朵曇花也沒看見過, 都被鄰居一家人給吃掉了。 曇花的存在, 如夢幻般, 更像一個猜不透, 解不開的謎, 縈繞著我。 後來, 在書本裡讀到「曇花一現」, 也看到初開、盛開的曇花圖片, 揭開了曇花神秘的面紗。 心裡總還渴想著, 一睹曇花的盧山真貌。

月下美人 - 曇花

成家後, 學農的外子跟農友要到一片曇花葉, 我滿懷希望將它斜插在大花盆裡。 這片扁而不平整的曇花葉約一呎長, 肥厚多汁, 葉緣呈波浪狀不規則形。 曇花性喜陰濕。 台灣氣候潮, 但夏天異常乾熱, 恐怕曇花受不了。 我把這片曇花葉子養在室內, 天天給它喝大杯大杯的水, 盆土永遠保持濕潤。 沒多久, 葉片邊緣凹刻處長出尖尖的綠色小葉芽。 我繼續給它喝大量的水。 新葉逐漸長成大葉, 大葉邊緣凹刻處又發新芽。 這時, 我發現插在盆中的老葉支撐不住, 要倒下去了, 趕緊用竹棍將老葉扶起。 曇花葉片頓時成了一株可愛可喜的矮樹。

月下美人 - 曇花

曇花矮樹繼續不斷發新芽, 長新葉。 給水的時候, 我習慣從頭到腳將它仔細審視研究。 一天, 我瞄到有個葉緣凹刻處發出尖銳的小紅芽苞, 前所未見過, 想必是花芽。 啊! 曇花終於要開花了。 這是天大的好消息。 我常帶水過去探望花芽, 猜它會喜歡。 或許探望過度, 花芽還沒長大, 竟提早結束它的生命, 日漸枯萎了。 以為愛它, 給它過多的水, 其實反而害了它。

月下美人 - 曇花

等待著, 另外一個葉緣凹刻處也發出了讓我驚喜的紅芽苞。 失而復得。 多不容易啊! 一個接一個小花芽連續迸出來, 數數總共六個花芽。 這次絕不能壞了大事。 我小心地適當給水。 花芽越長越大。 可以看見紅紅的是花苞表層, 花苞內部則充滿了雪白一片。 有些長長的花苞幾乎垂到地面。 我不知道, 日後將如何賞花?

月下美人 - 曇花

曇花花苞白色部分像吹氣球一樣的日漸凸起來。 花朵不再下墜, 開始昂頭上仰, 準備開放。 原來根本不用我擔心賞花事宜。 衷心佩服老天的巧妙安排!

月下美人 - 曇花

花苞越凸越大, 我時不時盯著它看, 就怕錯過什麼沒看到。 傍晚時分, 我盯著花苞看, 看見有一朵花苞前端張開了頗大的縫隙。 我責怪自己剛剛到哪裡去了? 唉! 還是錯過了些什麼。

當年在台灣, 一般人白天上班, 下班還得要應酬。 外子不到深夜不歸。 夜幕逐漸低垂, 送了幼兒入睡, 我走到花下, 獨自賞花。 曇花多在夜間開花, 所以又稱月下美人(或夜會草、鬼仔花、月來美人等等名稱)。 說它開花慢, 我的雙眼緊盯住曇花不放, 看曇花花瓣用超低的分解速度一點一點開展, 幾乎可以說是停滯不前, 看不出有什麼進展, 也不能確定進展多少。 時光還是一分一秒地前進。

半小時, 一小時, 過去了, 花朵微開半張, 逸出些許淡淡的清香。 說它開花快, 三、四小時就在眼前流逝, 不知不覺, 曇花任情怒放了。 純白豐盈的花瓣如粉黛似雲霧一般, 擺盪綠葉間。 這六朵曇花陸續開放, 「曇花一現」的佳宴進入高峰。 我一朵一朵的仔細品賞那冰雪潔瑩的花姿, 幽雅輕飄的花香, 不得不讚歎美人如玉啊! 孤獨賞花人終於累了, 再也撐不下去。 我拋下花容挺秀的曇花, 倒頭入眠。

月下美人 - 曇花

第二天清晨早起, 走去曇花樹下探望昨夜盛開的曇花。 它們短暫的生命已宣告終結, 令我黯然神傷。 曇花給人帶來瞬間的美麗, 不熬夜還無緣欣賞美人萬千風韻的「曇花一現」呢! 我剪下枯萎的曇花, 試做嚮往以久的「冰鎮曇花羹」。 將曇花切大塊, 鍋中水煮滾了, 加冰糖煮到化開, 放下曇花塊, 水滾後熄火。 待涼, 放進冰箱冷藏半天, 即可取用。 哇! 從小聽了不知多少遍的「冰鎮曇花羹」, 果真名不虛傳。 曇花開在酷熱的仲夏, 那冰冰涼涼的甜蜜滋味, 正合時宜。 滑潤柔絲般的花瓣, 片片雪白紅粉的色彩, 依稀帶點曇花香, 稱它人間仙品, 名實相符。 難怪鄰居家人, 你一碗, 我一碗, 輪流著喝, 外人連看一眼曇花的機會都沒有。 孩子們吃了「冰鎮曇花羹」, 想再吃一碗。 曇花再開時, 趁鍋內滾熱, 我會在曇花羹裡打入一個雞蛋, 蛋白攪碎, 不等蛋黃完全凝固, 尚呈流黃, 將「浮雲蜜月」盛起裝碗, 涼後食用, 是另一個孩子們的所愛。 年年, 我們盼望「曇花一現」。

幾年後, 一家人遠渡重洋來到美國, 住舊金山。 逛舊金山中國城, 遇到一位中國來的老先生, 手拿幾片曇花葉, 免費贈送給路人。 他走過來問我要不要曇花葉。 太幸運了! 千裡尋它無覓處, 今日平白接受一片曇花葉。 拿回家, 我即刻種下曇花葉。 舊金山有名的氣候, 又是雲霧又是風, 冬天偶爾還下霜。 曇花種這裡, 並不好受。 為了給足陽光, 我將曇花連盆, 白天移到屋外, 晚上移進屋內。 可比陶侃搬磚, 鍛鍊身體還兼勞動勤快。 一個下霜天, 我居然忘記移盆入屋內。 夜半, 曇花悄悄離開了人世。 從此, 我再沒養過曇花。 遷居農場不久, 去城裡拜訪朋友。 她家前院有一叢解不開的曇花藤, 左右開張, 自由發揮到極致。 我尋根究柢, 發現曇花來自房屋門口, 右邊陽台。 它蔓生勁長, 爬滿陽台, 又穿過前院, 搭上了分隔右鄰的籬笆, 繼續向前後左右四方, 孜意擴張。 想不到, 曇花的生命力如此堅韌, 如此旺盛。 重新激起我種植曇花的意念。 和朋友要了一段曇花葉, 回家再試種一次。 這片來自無人理睬的曇花葉, 很快長出幾片綠油油的小葉芽。 我小心認真呵護它們, 不讓鄉下的蝸牛與蛞蝓(Snail & Slug)吞噬它們, 破壞它們生長。 鄉下陽光充分, 加上我給水足夠, 曇花火速成長, 葉片堆疊, 花苞紅艷, 就要開花了。 我的媽媽哟! 數數不只一、兩朵, 竟有十幾廿幾朵呢!

美國不時興應酬。 外子白天到城市半工, 工餘在農場半農, 裡外兼顧, 忙碌異常, 總沒有空閒的時間與精神夜晚賞花。 每日早早安寢。

月下美人 - 曇花

黃昏過去了, 夜深人靜, 依照慣例, 我獨自欣賞前半段的「曇花一現」, 隨即眼皮不張, 昏頭欲眠。

次日, 大清早, 去葉叢間收集綿軟無力的曇花, 我捧起滿滿一手把粉白似玉, 氣息尚活的嬌美花朵。 一抹紅韻絲毫未減, 餘香猶存。 中國民間相信枯萎的曇花花瓣具有軟便去毒, 清肺療喘的功效, 是一味可供觀賞的食材。 它所分泌的濃稠透明汁液, 營養學家稱作液狀蛋白質, 入饌美味, 更添營養滋補。 我把米(白米、糯米、五榖雜糧皆可)先煮成飯, 又把飯浸泡水約1小時, 用小火熬煮成粥。 取剛剛萎謝的曇花, 斜切粗絲, 加入粥內, 不停地用湯匙攪拌, 使不黏鍋。 曇花瓣煮軟即成。 小火煮滾的「曇花粥」, 曇花清香飄送過來, 似有若無。 待粥稍溫, 配以爽口小菜, 如炒青菜、荷包蛋、自製醬菜(西瓜白瓤切丁或番茄去子切丁撒鹽拌勻)等等, 足以媲美餐館供應的清粥小菜, 而曇花入粥雅勝清粥一籌哩!

月下美人 - 曇花

在鍋內加水加冰糖煮滾, 待冰糖化開, 取新鮮百合(中國超市有時可以買到真空包裝的新鮮百合球根供食用)或百合乾(須泡水過夜)煮滾。 新鮮百合一煮即軟, 百合乾稍費時。 曇花切塊, 大小隨意, 倒入百合糖水, 大火煮滾, 熄火, 待涼, 冷藏後取用。 煮過的百合球根玉白質粉, 略帶嚼勁, 加上漂浮著淺紅曇花碎瓣, 絲絲軟滑, 浸潤的冰鎮糖水, 別說品嘗, 瞧著就涼意, 暑氣全消了。 夏日裡, 「百合曇花羹」最引人入勝, 食不膩。

月下美人 - 曇花

曇花特性在於耐煮, 久煮不爛, 且越煮越入味。 可以取冷藏曇花數朵, 洗乾淨了, 切吋段長備用。 將帶肉小排骨沖洗淨, 放置鍋內, 加水蓋過小排骨, 大火煮滾。 用湯匙撇去浮油, 加入適量的酒, 大火再把湯水煮滾。 滾開後, 加醬油, 轉小火, 燜煮排骨十分鐘; 加曇花, 小火繼續燜煮至排骨軟爛。 曇花得到排骨的鮮味, 排骨沾了曇花的靈氣, 相得益彰。 我在盤子上先鋪一層煮熟的青綠蔬菜墊底, 再將「曇花排骨」盛起擺盤, 愈發顯得曇花綠葉相映紅。

月下美人 - 曇花

用曇花葉繁殖很容易。 我栽種了一批又一批的曇花葉, 總共得到三大盆曇花叢。 去年曇花一開廿五朵, 隔兩星期, 又開廿九朵。 吃完前面一批曇花, 腸胃沒有得到喘息, 第二批曇花又趕來報到。 後頭還有第三批等著開花, 等著入饌呢! 一年所需植物性蛋白質的營養絕對超過。 

月下美人 - 曇花

前兩天給曇花澆水, 老花眼遠遠望見有葉緣長出幾個紅紅的小花芽, 已經有好主意了。 把剛開過的曇花摘下來, 用餐巾紙塑膠袋層層包裹了放入冰箱冷藏保存待用。

芬娜聽我說農場曇花一開幾十朵, 她說, 小時候, 娘家的曇花開一百朵, 她用曇花花瓣泡茶喝, ... 我且抓住曇花「剎那之美」, 只等與芬娜的「曇花之約」慢慢享用曇花, 交換曇花心得。

翠軒