唯美的印象 遊莫內花園

圖文:典樂

         沒有一座花園不美,但很可能沒有一座花園的美比得上莫內花園。我特別喜歡逛花園,每到一座城市旅遊,總先找她的植物園去參觀。花卉是上天給人們最美的禮物,「貌美如花」「笑靨如花」美人之為美人也只有與花相比才能形容她的美,將美人比喻為花,對美的感受自然能心領神會。「若待上林花似錦,出門俱是看花人」,賞花讓人心情愉快,自古皆然!

         吉維尼(Giverny)在諾曼第大區裡,座落在塞納河畔,離巴黎大約八十公里。

莫內在塞納河的出海口哈弗港(Le Havre) 長大,時常坐火車往返於巴黎到哈弗之間。諾曼第首府魯昂(Rouen) 也在這一條線上。一日莫內在火車上偶然向外一瞥,發現了吉維尼的靜謐樸實,遂於1883年到吉維尼貸屋居住,直到1890他有了足夠的錢才買下了這棟房子,接著又買下了旁邊的地,開始挖池塘造園子。

        時隔一百三十年,吉維尼仍然樸實無華,往莫內花園的小路穿行在一大片森林間。進入花園,沿著小溪走上一窄小的羊腸小徑,這小溪是莫內引水造睡蓮池開鑿的渠道。溪旁有一片竹林,沿溪種有多叢芍藥花,初夏時分,芍藥已過花季,仍留下幾許半凋花朵。莫內花園分兩部份,往右走是蓮池花園,往前過一小隧道是莫內故居諾曼第花園。既來到莫內花園當然是先看睡蓮池。

唯美的睡蓮池

        走入蓮池花園,只見好大一片水塘,池塘邊曲徑通幽,池塘裡睡蓮盛開,小徑上處處繁花似錦,美得叫人瞠目結舌。莫內花園的美在花卉密集,又品種繁多。走在環池的小徑上,這邊是杜鵑,那邊是薔薇。路旁開的是天人菊,走兩步又見一叢叢的紅纈草,雛菊,每步之內都是芳草。園中羽扇豆花與毛地黃開得正旺,粉紫白黃,一株株搖曳生姿。睡蓮池的兩端各有一座綠色的日本橋,橋上的紫藤花架,垂著清嫩的羽狀複葉,花季已過只見青藤凌空飄搖。園中亦多日本楓樹,豔紅的一樹楓葉夾雜在一棵棵的綠樹中,紅綠相映成趣,園子顯得熱鬧非凡。

        睡蓮池與日本橋完工於1897年,距今一百二十二年,但所有的場景還與莫內畫中一模一樣,莫內畫過的景點隨處可見。睡蓮池保養得非常好,一百多年來睡蓮仍然是橢圓形地一叢又一叢,並沒有長得亂七八糟。池邊的花草樹木倒映池中,天光雲影在池中徘徊,似乎仍舊是百多年前的那幾朵白雲駐足在睡蓮池的上空不曾離去,因為莫內畫中總可看到幾朵白雲飄在池子裡。而看那光影的感受,就跟看莫內的畫一樣。日本橋下,睡蓮一叢接著一叢,天光灑在一叢叢睡蓮之間的水面上。池邊的柳樹,依舊絲絲垂在池面上。莫內很喜歡畫柳樹,他為柳樹畫過多幅寫生。池中小島上的黃色鳶尾花,池塘旁邊的玫瑰花架,全跟當年一樣。來到這裡,就真真實實地走進了莫內的世界。莫內的精魂想必仍在園中守護著他精心設計的花園,精心培養的一草一木。

        六月初正是睡蓮盛開時,白的黃的粉紅的亭亭立在水面。蓮葉田田翠綠清圓簇擁著朵朵素淡秀麗的蓮花,美得如瑤池仙女。不由想起唐朝詩人陸龜蒙詠白蓮花的詩,用它來詠睡蓮亦甚貼切。

「素蘤多蒙别豔欺,此花真合在瑤池。

    無情有恨何人覺?月曉風清欲墜時。」

        睡蓮日開夜合,明月當空時佳人沈睡。想要賞花就真成了無情有恨了,只好等待明日曉風吹起旭日東昇時再來賞花。

        蓮池花園實在太美了,這裡有賞不完的花卉,畫不完的景點。無怪莫內在園裡一待二十年,天天畫花,再也不必到其他的地方去寫生。

諾曼第花園與莫內故居 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 離開蓮池園,匆匆穿過隧道來到諾曼第花園。這座花園也很大,裡面的花花草草種得密密麻麻,鳶尾、芍藥、罌粟、紫蔥、萱草、桔梗,混種在一起,一片奼紫嫣紅姚黃橘橙,繁花似錦鮮豔無雙。園中還有一排拱門薔薇花架,這花架也曾不斷地出現在莫內的畫作中。園中有幾條小徑,可以走到花叢中去聞聞花香,賞賞花。從沒見過一座花園把花草種得這麼密,而且不同的品種混種在一起,繁花盛開時什麼顏色都有,真的恍如畫家打翻的調色盤。莫內種花好似一切隨意,就像他畫畫一樣大筆任意揮灑,不求工細,只求神似,憑印像寫其意像而已。所以他種花就讓它們隨意瘋長,不必像一般花園修剪得整整齊齊。從來沒有看過一座花園花草長得這麼茂密,每朵花都開得又大又盛,這也是我看過色彩最豐富的花園。

         從奇花異草間穿過,只見花園前方,有片很大的花圃種滿了粉紅色與大紅色的天竺葵,花圃中立著兩排玫瑰,前排開滿了桃紅色的花,後排是大紅色的。左邊的花圃裡更有大片的紅纈草,粉紫的花串開得風風火火。由於花圃範圍非常大,一眼望去彷彿天地間都是淺粉、深粉、粉紫、桃紅、大紅,織出一片紅粉色的花幕,那一片深深淺淺的紅,有如夢幻般的浪漫無比。莫內的故居就掩映在這一片花影搖紅之中。故居很大,粉紅色的兩層樓房,一字排開,像座小客棧。他與第二任妻子愛麗絲兩家人共十口之家,房子不大也不行。當年他門一家人住在彩色的花叢之中,開門就是一片花海,實在太幸福了。

         莫內故居維護得相當好,一切還原當年的面貌,處處完好如初。他的畫室中掛滿了他的油畫複製品,許多有名的畫作皆可以在這裡看到。如〈向日葵花園〉,〈撐傘的女人〉〈賽納河風光等〉,走進他的畫室等於看了一回莫內的畫展。他收藏過許多塞尚的油畫,猶掛在旁邊的起居室中。莫內很喜歡日本浮世繪,他收集了兩百多幅浮世繪多裝框掛在客廳與飯廳中。印象派畫家都愛浮世繪,他們受浮世繪二度空間平面構圖的啟發,才知道可以不必理會透視學,因而打破了傳統,創出了不求形似只求神似的「印象派」。殊不知日本在明朝大派留學生來中國學絹版印刷,及中國畫。明末清初,日本並大聘中國畫家去日本教畫,才發展出後來的浮世繪。可惜莫內若能看到唐朝的青綠山水,敦煌的壁畫,或宋徽宗、黃筌、徐熙的花鳥,那才會更為驚豔呢!才知日本畫是從中國學去的,中國人在一千多年前就畫得比浮世繪好看。

        畫家的飯廳仍保持原貌。莫內要養活十口之家,食指浩繁,所以餐廳裡擺著十二人座的大餐桌。莫內也收集青花瓷,瓷瓶瓷盤花盆,一一陳列在餐廳及廚房中,廚房的壁爐與牆上亦貼著青花瓷磚。廚房裡陳列著當年的銅製器皿,大大小小的長柄鍋掛滿一牆,各式各樣的燉鍋還擺在架子上。

        莫內中年喪妻,留下兩位幼子。幸虧他的第二任妻子非常賢德,幫助他把兩個孩子扶養長大。晚年大兒子過世,第二任妻子也早他而去。莫內晚年為白內障所苦,他才華過人,命運堪稱坎坷。幸運的是他的繼女也是他的大媳婦非常孝順,因她的悉心照顧,莫內得以安享餘年。莫內死後,故居與花園由他的二兒子繼承。其子於1966年捐給了法國藝術學院。通過莫內基金會的幫忙,花園於1980年對外開放。 我們在花園裡流連不捨,直到關園的鐘聲響起,才匆匆奔出花園。

         離開莫內故居,走在吉維尼的鄉村小道上,只見玫瑰花開滿了一路。我大概是最後一位走出花園的訪客,小徑上已不見了同伴們的身影,這時的吉維尼靜如處子。睡蓮池裡的朵朵蓮花仍在我眼前愰動,花園裡的七彩繽紛,亦揮之不去。莫內花園真是唯美的世界,永遠是我腦海中難以磨滅的唯美印象。